水牯在小河口的水牛塘里浸泡着,只露出头来。吴国平站在大河口的河坎上,欣赏一幅水牯悠闲的动态图画,心里的一个个迷惑的问号洒落在清波之上,随着水波的起伏,消失于水底。自从生产队买来一头春耕的水牯后,吴国平就和水牯渐渐地打得火热,铧田铧土,生产队里的其他人都无法驾驭,只有吴国平才能把水牯呼来唤去,这也是吴国平的得意之作。金水河发源于梵净山西麓,而两河口是由一条两米多高,一两米宽的长长的河坎分隔成大河口和小河口。随着时间的更替,当地人就习惯这地方为两河口。大河口在小河口的前面,小河口里的水是从大河口扎堰后,从河坎下面的涵洞里流出,在小河口不宽的河床上平铺开来。一部分用来灌溉,一部分顺着堰沟流到碾房用于碾米和磨面。从小河口往下便是碾房,水被堰沟通过木简箍成一股紧水注入碾房下面的地盘车,推动地盘车转动,再由伞把连着的将军柱,将军柱带动横担木推动碾圆在碾槽滚动。碾米时用小碾圆,小碾圆碾米时不会把米碾碎。碾油粑时换成大碾圆。如果磨面、磨浆就取下横担,在将军柱上套上粗蛮的索套就可以了。
碾房是村寨中唯一的一座加工稻谷的作坊,共有三间。看守碾房的是吴国平的老爹。他老爹的一生都和碾房连扯在一起,未解放的时候,吴国平的老爹家境贫寒,从小就给人家做长工,以维持基本的生活。他老爹的日常事就是跟碾房打交道,对碾房里的一切算是半个工匠,修理水磨、磨盘更是他老爹的拿手好戏。碾槽和石碾长久的磨合,光洁发亮。将军柱、横担、木削子等是主人安排工匠用生桐油熬好后用棕丝刷子一遍一遍地刷上去的,金黄金黄的泛着光亮,能映出人的影子。
吴国平从小时候起,经常跟着他老爹来碾房。碾米的时候,吴国平就绕着石辗转圈。有时,趴在石辗的横担上面,双手紧紧地抱住横担。他老爹说,娃仔,横担光滑得很,要小心哟。吴国平玩的兴起,把他老爹的话当耳边风。光滑油亮的横木上的粉尘被吴国平的衣裤抹得干干净净,越发清晰看到木纹。碾房里就是一个粉尘的世界。蜘蛛网那“丁吊丁,纽吊纽,你家没得我就有”的透明的网已经被粉尘填满空隙,变成米灰色的小吊床,在荡来荡去,吴国平举着桠桠扫帚去清理。放在风簸边的是一把响篙,是他老爹自己用一截四五尺成的茶杯粗的斑竹化成的,一端留着,另一端用篾刀花成筷子头大小的长块状。手握着在地上敲,发出“恍当恍当”的声音,起作用是撵麻雀和老鼠。屋檐的檐口上,就住着几窝麻雀,一天到晚,叽叽喳喳吵闹个不停,时不时从窗口飞进来偷吃谷子和米,或者啄食散落的米粒。麻雀的顽皮,对他老爹和吴国平的责骂充耳不闻,习以为常。起初,被撵得满屋子飞窜,慢慢地适应了。有时,还变本加厉地在碾房里跟爷仔俩玩起藏猫猫的戏法子。站在窗口上俯视着,喳喳地逗乐老爹哩。吴国平想,等哪天老子得空了,把你的老窝扯出来,一支洋签(火柴)烧了,叫你个杂种生个蛋都滚到水沟里,你就晓得厉害啦。真的要想搞掉檐口的麻雀窝,对于七八岁的吴国平是个难题。因为后屋檐的滴水下面是一壁一丈多高的堡坎,人站在檐口下面是够不着檐口的,楼梯更不好安放。麻雀住在檐口瓦角板和阳瓦的空隙里,吴国平用竹竿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吴国平蔫耷耷地回到碾房里,他老爹看见吴国平就问:“娃仔,你在后面搞哪样名堂?”他老爹在鞋底磕去烟锅巴,说:“就想不出别的法子来了?”吴国平看着地上冒烟的烟锅巴,灵机一动:“有了,用火焰包熏。”他老爹说:“对头了,刺猪都能被熏出岩洞洞,麻雀还能和刺猪比不成?”白天,吴国平已经踩好点,凡是有麻雀窝的檐口,都会在瓦角的边沿留下些干草巾巾。傍晚的时候,老爹来碾房,三公是来做伴的,老爹说一个人无聊,把娃仔和黑狗都带上了。吴国平扛着火焰包,黑狗在小路上跑跑停停,鼻子的路边的草丛里嗅嗅,朝草丛撒尿。吴国平点燃火焰包,火焰包的里面包裹着一层松木油,火势旺的时候,往上一举,睡梦中的麻雀惊慌失措,尖叫着窜出檐口,黑狗汪汪地叫着助威。经过吴国平这样一折腾,有好一段时间碾房里没有麻雀,也清净了,吴国平特别开心。天气暖和的时候,一个人在碾房的纤阶沿坎上坐着,听流水哗哗得唱歌。阶沿坎是沙土夯实的,时间长了,也起了些窝窝宕宕,出现许多如同锅底的小窝窝,疏松着。小窝窝的底部住着一种名叫“地牯牛”的虫子,用细小的棍子慢慢地掏,就能掏出来一只地牯牛,放在另一处尘土上,地牯牛又开始在尘土上爬行,很快又出现一个小窝窝。来碾房碾米的多半是临近村寨的人,对老爹相当客气。出门的时候都要说,老爹,麻烦你了。老爹接着说,麻烦个啥呀,都一条河的人,不必客气,我有事情不也是找大伙帮忙吗。吴国平都会不认识的人都会扯着老爹的衣襟板问。刚才的是哪个呀?老爹就会按辈分教吴国平喊叫,吴国平也不怯生,教啥喊啥,都得到一致夸赞。在碾房的另一头里,横躺着一台木榨,大集体的时候,六七月份,农活不太忙时,生产队就选派劳力好的青壮年把生产队里晒干风扬过净的油菜籽挑到榨油房里来,过秤,榨油。生产队按天记工分,还有一斤大米作为追补。榨油是个力气活没有三下两下是吃不消的。单是那木响子就二十多斤重。抡木响子的人站在油榨上面,把木屑子一点一点的敲下去挤扁挤碎菜籽,压榨出一滴一滴金黄透亮的菜油,在木简里汇合顺着木简的端口,一丝丝流进油桶。挥汗如雨的身影在木榨上一弯一仰,木响子在浑浊的汗味和油香中闪动,金黄的油里包含一季的辛苦和劳累,“嗨着﹗嗨着﹗”的声音在屋子里跳跃,迸发出欣慰和畅快。一脸油光的几个人轮番上阵。换下来的也没有闲着,蒸油粑、传火、箍油粑、锤油粑。才把油菜籽搬运到榨油房起,七八个身强力壮的男人就忙开了。他们知道,一但开榨,就是十天半月不停歇,吃喝拉撒全在这里。夜深人静的时候,木响子敲打的声音如春雷响彻在天宇间,每一锤都是愉快的,兴奋的。把山村的夜晚敲得山响,把耕耘在田地里的梦变成现实中的油香味。他们抽梭着回家换衣裤,稍微松懈的时候,躺着松软的稻谷草上均匀地呼吸,疲劳和困乏犹如一身泥水,在碾房前面的堰沟里一起几个猛子就洗掉了。“榨油这个费力气的活路,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还好,过天吧就榨完了,该好端端地睡瞌睡咯”。秋生放下木响子,自言自语地说。“喂!听说吴富贵的婆娘春梅那骚样,办起盘子来很凶火。秋生,我看她对你还算可以哩,你脑壳要开窍啊,二十八九的嫩婆娘,正是花开得鲜艳的时候,抽空到她家去耍一盘,说不定春梅会扯住你的衣袖不放你走咯。”“白黄瓜”屁颠屁颠的开起秋生的玩笑。“都说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五十望得眼睛鼓。”一向乐观的吴国平也调笑地说。“当然,吴富贵丢下她和三四岁的细娃和唐僧取经去了。三十左右的女人,拖个细娃过日子也不容易,我说秋生呀,你怕个毬吔,她比你小几个月,你又是光棍,凭你一身蛮劲和她睡个三天三夜的瞌睡都招架得住。”“老木虫”也在旁边使劲地怂恿。“和女人睡觉,不是你想象的那样轻松,占不了便宜。就像吃东西,有的时候又有几个肚皮装,几多棒劳力,成了病坨坨啰。”吴国平不紧不慢地说。“是担心秋生啷大的力气,平时毛手毛脚的,把春梅细嫩的腰杆箍断吔。”“老木虫”口水滴答的在一边憨笑。“吹归吹,找个空当试一试哈,萝卜扯了孔孔在。”一向不爱说话的“老公安”也凑热闹。男人们粗犷的笑声里释放出一份对生活的热情。他们在命运面前,把什么都看得开,人死脚趾拇朝天,生活回馈给他们的是愉快的付出和一家人一日两餐有着落。“秋生,有次在小河口,春梅洗衣服时,衣服冲走了,你不是帮她拣过吗?是你亲口说的。”“白黄瓜”眯着眼睛观察秋生的反应。秋生头也不抬,小声地说:“那是吹牛的,哪有啷个好的事情哟。你听进心去了,专门翻烂水腌菜罐罐。”的确,秋生从水里抱起过春梅。已经是五六年前的事了。那是春梅才嫁给吴富贵那一年的夏天。从那时起,春梅就对秋生怀有好感,以至于暗度陈仓,至今都没有几人知晓,真可谓秋生和春梅守口如瓶。连续十多天,太阳连眼都没有眨一下,坝子上的田里都快要脱水了,禾苗被烤得没精打采的。小河口里的水很浅,有些热。春梅背着衣服来到大河口的堰坎上,火辣辣的阳光刺的她不敢抬头看远处。一只脚在鹅卵石上踩滑,一歪,“扑通”一声掉进堰塘里去,溅起一团水花,春梅的双手在齐腰深的堰塘里噗噗地胡乱刨着。当时,秋生正在堰塘上边的长田里埋头铲田坎,听得清楚的一声响,看见一个人在堰塘里扑腾,秋生一个纵步跳下去,抱起就往塘坎边走。秋生一看是春梅,春梅已呛了几口水,瘫软如泥躺在秋生的怀里,犹如一床湿漉漉的棉絮。春梅全身湿透,那个年代的女人根本是不戴胸罩的,乳白色的确良衬衫紧紧地贴在身上,几乎能透过薄薄的衬衫看到白皙的胴体。秋生无意间多瞄了几眼。他想,别人的女人看得摸不得,反正又不起歪心。欣赏成熟的女人就是欣赏她的美感和风韵。此时,秋生赶忙把春梅放在鹅卵石上,春梅从嘴里呕吐出几口水。“秋生哥,多亏你帮忙了。”春梅歪耷着头,一眼盯着秋生。“弟妹,没事就好,二回洗衣服当心点就是了。”秋生双手抱在胸前,看着水淋淋的春梅。此时的春梅似有贵妃沐浴后的娇羞,更加妩媚动人,更彰显出一个村妇的魅力。“其实,你是知道的,我是想早一点洗好回去,帮婆婆砍猪草。忙人做不了好事。”春梅说。不一会儿,春梅装好衣服,走上河坎。春梅穿着湿透的衣裤站在河坎上,回头望着堰坎上的秋生。而秋生也正好坐在杨柳树下休息一下。“不是不是的……。”春梅神色慌张,语无伦次的嗯着。春梅却朝着河坎的上面走。“哎,都把我弄糊涂了。”春梅转过身来,当经过秋生的身边时,脚步慢下来,突然一个转身,睁眼望着秋生,羞涩使春梅一脸绯红,咬着嘴唇欲言又止。从春梅明亮的眸子里流露出的是一种捉摸不透的信息。都说女人的眼睛会说话,只有心有灵犀的人才最懂得女人的心思,那是无声的语言,是充满激情,是默契的。秋生不敢多想,可是更躲不开呀﹗春梅故意抛了一下背篼,放在上面的一只布鞋“啪”的一声掉在河坎上。“秋生哥,一回是帮忙,两回是帮忙,请你拣起来一下。”春梅低头看着白底黑面子的布鞋,背篼把春梅柔弱的身子压弯成一张弓。“弟妹,不急嘛,我来拣。”秋生大步跨过来,弯腰用拇指和食指拈住布鞋的鞋口放到背篼里轻轻地压紧。“说些格外话。只要吴富贵对你好才是要紧的,你感谢啥?又不是我的婆娘,睡一觉瞌睡就算了。”“秋生哥,啥时候学得油嘴滑舌的了,今天晚上你敢来不?”春梅抿嘴小声说。话里赌着一股气。“你有色心没有色胆,怕你就不是春梅。”春梅一边走一边偷偷地笑。“还不去铲田坎,秧子都被草绷死了。”春梅开心的笑着。秋生半开玩笑地说:“我要看着你的影子从村口的柿子树下面拐过去。”“你真的会逗乐人啊。”春梅嫣然一笑。那笑容里包含几分感激和莫名其妙的挑逗。秋生兀自好笑。平时,兄弟伙都爱打趣嫂子或是弟妹几句,常常引起她们玩笑似的责骂。机枪大炮都见过,没见过你那个弹弹枪(弹弓),随即便荡漾出一阵子爽朗的笑声。乡村女人们在大场合是羞涩的,她们的内心深处是开放和充满活力的,只是把男女间的私事移接到其他事物上,用来掩饰燃烧的激情,含蓄地流露出一丝一缕,挑逗起男人的兴趣。有时还半遮半掩,让男人火烧火燎,揣摸不透。秋生为了避嫌,在任何场合都没有吹起过,但在心里曾经萌动对春梅的幻境。这么好的女人怎么就偏偏嫁给吴富贵呢?吴富贵仗着爹妈勤快,又是个独丁丁(独生子),从来不知道干农活是那回事,整日游手好闲,好吃懒做,而且特别抠,病坨坨一个,春梅到底是喜欢他啥?图个啥?要是嫁给我,还像观音菩萨一样供着她,只管在家干些喂猪洗碗、烧火扫地之类的家务就行了。吴富贵却不同,反而让婆娘供着,真是美女嫁丑夫,鲜花插在牛圈里,臭美呀。春梅为啥要糟蹋自己呢?秋生不得而知。有时秋生在路头路尾碰上吴富贵,也调侃几句。吴富贵你莫磨牙,送你几钉耙。你这种屌人过得好安逸啊。”“是享婆娘的福散,谁叫她家穷呢,我是同情她才娶她的,要不然二十好几了还在打光屁股。”吴富贵一副惺惺相惜的表情。秋生不屑一顾,在心里是瞧不起吴富贵的,于是就说了句气话:“你雄个苕鼻子,没有春梅,你早就大脚趾母朝天,交购粮证了(死了),坟头上的草都割好几遍了。”吴富贵接到话题说:“说得也是,有个男人站起,她也少受光棍哥欺负嘛。秋生哥,你说是不是?”秋生没有工夫跟吴富贵耍嘴皮子。“下田去了,你悠闲着吧。”每年的六月份都要在大河口里扎堰,扎堰的男工妇女是活跃的,彼此都放得开,更是冲破世俗的束缚,把玩笑开得震天响,作为长辈或是晚辈的,你就得装聋卖傻,或是窃笑,也不为过。一般都是早上吃过早饭,队长就会提着一面铜锣在村寨的每个巷子“当——当——”地敲响,那声音在巷子里回荡,铜锣响过后,队长就豪声武气地扯起嗓子通知:“各家各户,听着啦,早点吃早饭,十点钟去大河口扎堰。各自带好锄头、箢篼、撮箕,到太阳后土去,每人挑一挑黄泥巴,挑到大河口的河坎上放好。”铜锣沉闷的响声在村寨的上空回响,也在每户的房前屋后萦绕。在队长的身后紧跟着一群孩子,在巷子里游动。当然,特别欣喜的孩子们,此时的孩子们都放暑假了,除了帮助家里打些猪草,砍些柴草,白天里的时间都是在大河口和小河口里晃悠,洗澡、撮鱼、翻螃蟹。听到铜锣一响,就跑到巷子口来了,把队长前呼后拥的。常言说“吃鱼没得捉鱼乐”,撮鱼的那股劲头,那份快乐对于孩子们是独有的,是期盼的。扎堰的场面是热闹的,富有挑战性的。大伙到村寨后面的黄土地里挑一挑黄泥巴运到大河口的河坎上一展齐的放好,箢篼系上夹好扁担,成为一道风景线,甚是好看。那几十号人的队伍,吆喝声、逗乐声、号子声,此起彼伏,在河面上流淌,把几十号人罩住。队长一声令下,大伙便陆陆续续从河坎上下到河里,开始扎堰的劳动。把金厂河里的水用鹅卵石切断,齐刷刷地用鹅卵石砌整齐。队长吩咐:棒劳力的几个人准备揽子、抬杠,专门负责搬运大的鹅卵石,砌堰坎就交给被大伙称为“老农夫”的几个人,女人们干啥呢?他说用锄头、撮箕清理堰沟底的河沙,倒在堰坎的缝隙里。“老——古董,你把春梅当门的那个漏孔用黄泥巴堵一哈,再用锄头老壳夯——夯——夯牢实点。”“长脚佬”有些口吃,结结巴巴得说。“长脚佬”的话一出口,又被白黄瓜扯声喝气的扩大一遍。“老——古董,你没有听见吔﹗你去堵漏洞。”白黄瓜把“漏洞”二字阴阳怪气的加重语气。此时像炸开锅一样哄笑起来。队长走到“长脚佬”跟前似怒非怒得说:“长脚佬,你是啷个说话的,看人家春梅不生气才怪,以后说话得讲清楚点。”“长脚佬”一本正经的说:“不信?你看你看哈,春梅脚下真的是有个漏孔。”春梅抢着说:“队长,没啥子,一句玩笑话,逗乐大伙,只要大伙齐心合力,才有干劲。”“晚上回家去堵你婆娘的漏洞吧,那才叫关火呢。”白黄瓜嬉皮笑脸的说道。又引起一阵爽朗的笑声。几个女人笑弯了腰,差一点掉进堰塘里去。历年来,扎堰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有三个好处:一是扎堰的水用于田间灌溉;二是扎堰的人按三分的工天,另有一斤大米追补;三是扎堰后堰坎下面的水流减少,河里的鱼虾就会在鹅卵石的水凼凼里挤成一窝一窝的,可以拣或者捉些回家,打一打牙祭,分享一顿美餐。大半天的功夫堰就扎好了,满头大汗的人们趁机就来到大河口的柳树下歇凉。岸边一字儿排开的柳树是木统八景之一的“柳岸藏莺”。女人们在丝丝的凉风里扯起家常,男人们则在堰塘里洗澡嬉戏。金水河里的水是清澈的,也是温柔的,如同生活在金长河岸边的女人一样,有着万种风情。河里的水被六月的太阳晒热,洗澡刚上岸又开始燥热起来。扎堰后的水经过河坎下面的宽大的涵洞,把金水河里的水分流出来形成另一条河沟,这就是小河口。小河口的水经过灌溉、碾房、发电房,又在河坎的末端汇入金水河。大热天的小河口是女人们和小孩的去处,比较大河口里狂奔急涌的河水,小河口里的水更彰显出女人的柔性。水流缓慢,波光潋滟,转角的水塘里如一面镜子,映出蓝天白云,白甲鱼、桃花鱼、冈鳅、虾在清澈见底的鹅卵石间悠闲地游,没有人去打扰它们。当女人的手把水面弄出些波纹时,鱼虾们便摇动着身子躲藏起来,女人想把水面划出一道口子,瞬间又闭合了。大河口一般是男人们洗澡的去处,而小河口则是女人们洗衣、洗菜、洗澡的静僻之处。小河口是用鹅卵石铺成的平整的一条大河沟,方便洗刷物品和堆放。吴国平的女人就是在小河口被吴国平一抱揽在怀里成婚的。五年前的夏日,吴国平的女人碧芸到村寨上走亲戚。吴国平在大河口的柳树下午睡,衣服挂在柳树的树桩上,河风一吹,飘飘悠悠落在大河口的堰塘里,顺着水流冲到小河口里来了。碧芸正好站在小河口洗头。一头乌黑的长发如倒栽葱一样浸在水里漂洗,手拿着木梳慢慢地梳理,皂荚片熬成的水汁在发间揉搓起白色泡沫,散发着迷人的香味,在小河口的水面被风扩散。碧芸正值二十出头,那青春的气息,宛若柳枝的身段那渐渐成熟的女人味,浓烈而奔放,水质好,娇嫩得如含苞待放的石榴花,亭亭玉立,用手都能掐出水来。碧芸娉娉袅袅,站在水里,恰如一只白鹤。碧芸用白帕子慢慢地在头上轻轻地搓着,木梳柔柔的从头上滑向发梢,,仰着头,一脸的娇羞和灿烂。碧芸专心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双手灵巧地在头上绾成一个发髻。用玉簪插好。一团黑漆漆的东西飘到碧芸的面前,碧芸的双脚挡住,裹在腿上,碧芸吓得大喊:“是哪个做傻事,把衣服都丢了。”碧芸着实吓了一跳。在齐膝盖深的水里歪了几歪,心想:“是哪个挨千刀的,存心耍弄我。”吴国平翻身坐起,一副恹恹的样子,往树桩上一看:“拐火﹗汗衣不见了。”吴国平火燎火燎朝堰塘搜寻也不见,于是就光着上身顺着小河口找来了,听到有人骂朝天娘,从晓得搞拐了。衣服被碧芸拎在手里,傻乎乎望着吴国平,一脸的迷惑。“衣服没有看见,水牛皮倒是拣到一张。”碧芸没好气地答应。“明知故问,一个大小伙,穿着的衣服都丢了,拖衣俩什的。”碧芸似怒还嗔的抛出一句。吴国平从河坎上飞身跳下,稳稳地落在碧芸面前的石墩上。“哟﹗怎么没有见过呢?哎﹗你说啷个到这里来了?”吴国平一连串的问。“怎么?这水是你家的﹗要过钱买?还要欺生不成?”碧芸嘟噜着说。“给你洗衣服?你说哪个?生瞟瞟的。”碧芸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瞟了吴国平一眼。“光着身子也不害羞,不脸红。”女人拎起衣服朝吴国平甩过去。“谁稀罕你的水牛皮。”由于衣服浸着水,碧芸一用力,“扑通”一下子摔在水里,溅起一团水花,碧芸胡乱地拍打着水,吴国平一纵身跳将过去,双手揽住她的腰,水花把他俩裹得晶莹剔透。“放开?放开不?你个舅子疙瘩﹗没安好心。”碧芸折腾几下,被吴国平放在石墩上,碧芸抹一把脸上的水。俗话说:“男不摸头,女不摸腰,摸着就心焦。”吴国平吃吃地憨笑着。吴国平从来没有抱过女人,也不敢有这种奢望,抱着碧芸的时候,他没有去多想,望着一身是水的碧芸,又被碧芸责骂,浑身不自在。吴国平的这一抱,就抱出了一段缘分。现如今,年轻人当着碧芸的面,羡慕地说:哎﹗等哪天时来运转也像吴国平一样抱个漂亮的女人回家做媳妇。碧芸乐呵呵地说:和你们打嘴巴官司,量你也没有这个胆﹗别的姑娘不会像我,轻易就让吴国平抱哦。碧芸对小河口特别有感情,吴国平的那一抱真真切切地抱出了碧芸的甜蜜和幸福,吴国平的这一抱也对碧芸的爱刻骨铭心。河坎边的一排柳树,柳眼里冒出来嫩白色的芽尖,随着时日,飘荡的柳枝上开始飘飞起白色的柳絮。远远望去,在春风里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漫天起舞,在大河口、小河口的河面上悄悄地落下,悬浮于水面,仿佛是两条洒满柳絮的河,载着希望和女人的梦,一路欢唱,飘向远方。油菜收割完了,就是铧田插秧。吴国平趁着休息的间隙,拉着碧芸来到大河口的河坎上。碧芸站在河坎上,放眼上游满河的波光,熠熠生辉,那就是期盼。碧芸的眼睛在波光的炫耀里眯成一条缝,波光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反射到碧芸的身上,形成一圈一圈的光环。碧芸的手上挽着吴国平的汗衣,看着吴国平泥古稍带,一身汗臭地光脚走下河坎,窝囊的样子,碧芸忍俊不禁。吴国平站在堰坎上,手臂挥动几下,对着柳树下迷恋的碧芸说:“碧芸,你也来一盘吗?”碧芸用手抿嘴一笑:“算了吧,我是个旱鸭子不会凫水。在堰塘里跟你一起洗澡,要是有人碰上,不雅观。”吴国平是个“打鱼郎”从小就在小河口大河口的水里与水打交道,练就一身好水性。吴国平踩水的技巧,一般人十天半月是很难学会的。当初练习踩水不知道被呛了多少次,才有现在如鱼得水般的快活。吴国平一个猛子扎进水里,一团水花在水面跳跃。碧芸的眼睛尖,吴国平的身子在水里向前游动,碧芸却格格地笑着,一脸的欣慰。碧芸静静地在欣赏一场潜水表演。一个运动员,一个观众。只见吴国平舒展手脚,像一条白甲鱼一样畅快,那动作娴熟,身姿优美,那份独独的享受,使碧芸发出几声惊叹。碧芸的思绪在柳树的树梢飞扬,她想象自己也应该是一条白甲鱼,伴着吴国平在水里游啊游……吴国平在水面的另一处把头露出水面,从嘴里喷出一条细细的水柱,爬上堰坎,甩了甩头,水珠浸润在鹅卵石上,留下圈圈点点的图案。“哎﹗碧芸。接着哩﹗”吴国平的手臂一挥,一块白生生的东西向碧芸抛过来,落在碧芸的脚边活蹦乱跳的,碧芸一阵惊喜,是一条三指宽的白甲鱼。碧芸用吴国平的衣服盖住,很熟练地从柳树上折下麻线粗的柳枝,在端口剥开一层皮,一手捏着,用另一只手的指甲掐住,用力一拉,洁白光鲜的柳茎就出来了,皮和嫩嫩的叶子被挤皱成一朵清香的花,在碧芸的掌心伸展着。碧芸在柳茎的末端打成圈,她蹲下身,揭开衣服,捉住尚有余气的白甲鱼,从鳃口往嘴里一穿,白甲鱼便顺着滑溜溜的柳茎下滑,停在柳茎圈口的上方。“哎﹗你看啊,鱼穿好了。”碧芸提着鱼对着吴国平晃了晃。吴国平深深地吸一口气,一个猛子又潜入堰塘里,手在鹅卵石的缝隙间摸着,他想摸到几条桃花鱼,着实让碧芸兴奋一阵。“国平婶子,有人碾米,叫你快到碾房去。”队长的女人站在村口的大柿子树下,双手卷成喇叭状,朝着河边急匆匆地喊道。“知道了,我这就叫国平去。”碧芸转过身子望着队长的女人。流水翻过堰坎,溅起一长排的水花,碧芸把话听得隐隐约约。吴国平此时摸鱼正在兴头上。碧芸的手里已经穿好十几条白甲鱼和桃花鱼。“哎﹗国平,快起来了,这些够娃子咔牙齿了,有人要碾米,不要耽搁人家哈。”“你回去吧,我从小河口的堰沟坎去碾房。”吴国平拿着鱼转,汗衣掸在肩膀上,乐悠悠的。“不啦,饭熟了,先吃,不要等我了。顺便揪一把鱼香菜哈。”“要么——我给你送到碾房来?”碧芸亲昵地抛给吴国平一个媚眼。吴国平从碾房回家,太阳已经落土了,细娃子和吴国平的老爹在院坝里溜达。细娃仔唱着童谣,跑向吴国平,吴国平张开双臂,抱起细娃仔。“你都四岁了,吃几条鱼?”吴国平乐呵呵的,一脸笑意。碧芸听到爷仔的对话,从灶房的门口探出身子。“正好,免得我又走一趟。”碧芸急忙揭开木锅盖,端出菜饭,放在灶沿上。“懒得安桌子了,就将就一下。”吴国平说:“人在水里一淘,肚子就饿得快,肠子都快贴着背梁骨了。”吴国平坐在灶沿前的独凳子上扒饭,碧芸围着围腰在灶后如彩蝶一般,一会儿把锅里的碗弄得声响,一会儿又是舀洗锅水哗哗的响,忙碌的身影在吴国平的眼前晃来晃去。“哎﹗你晓得不,春梅的男人做不得活路。”碧芸小声说。“你就不晓得吗?装好好先生,晚上不做活路,那些娃仔是啷个得来的呢。听说春梅的娃仔是秋生的哩,你信不信?”碧芸取下围腰,擦着手上的水。“春梅家男人的那个东西生娃子不得吃,是生来配相(即装饰作用)的,木椒花做香料——是个配佐。是春梅亲口说的。难怪秋生对春梅的根娃子那样好呢。我开始也不相信,有一回,我故意在春梅的面前说,你家娃子好像秋生脱的壳壳。春梅说,国平嫂子,话不能乱说哈。可能是心虚,春梅的脸呼啦一下子红了。要是真的是秋生的才好哩,吴富贵那个样子生下地就是个懒货,春梅不倒八辈子的霉。后来证实,果真是秋生的,你说怪不怪?”“有一天晚上,月黑头,我不是从碾房的堰沟上到小河口帮你放水碾米嘛,当我到小河口的长田坎时,脚步很轻,听到有人说话,还以为是放夜水灌田的哩,可一听,悉悉索索的混杂着男女的声音,再仔细一听声音很熟悉,一个是春梅,一个是秋生。秋生对春梅说,那娃子的事呢就得你辛苦、耐烦些,万一吴富贵顶不起天了,你就到我这边来,娃仔可是我的亲骨肉哈。春梅说,吴富贵还不知道这个事,反正就瞒着吧,娃仔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牵挂。当然,我也不是有意的去听仆(跟踪),这个机会是你给的,我想事情也不能伸张出去,心里清楚就行了,你说是不是?”碧芸一五一十地道来。“不信嘛,你碰上秋生,证实一哈。终有一天春梅会跟秋生过日子的。““我老是觉得秋生平时说话做事,总是暗地里护着春梅。特别是一提到春梅的娃仔,秋生就会打岔,显得毫不在乎,假装有别的事走开了。你看,春梅在我老爹面前提起过,把根娃仔过寄给秋生做干儿子,认秋生做干爹。秋生都三十几了,媒婆也上门去谈过几回,他总是推脱,说一个人过日子无牵无挂,自由自在。原来他心里却另有打算。”吴国平把秋生与春梅的前前后后的有些事连在一起一琢磨,哪有那么多的巧合,于是就默认此事了。吴富贵的病越来越老火了,气若游丝地躺在床上,睁着一双凹陷的眼睛,暗淡而忧郁,张着嘴呵气,有气无力地对春梅说:“春梅,你去把秋生哥叫来,我有话想跟他说说。”春梅神情木然,手脚无措,心里乱得像鸡窝,愣愣地坐在床沿边。“春梅,你去吧,我想跟秋生知根知底地说几句话,心里好受些。”吴富贵把干枯的手伸过来,扯着春梅的衣服。春梅“啊”了一声:“我这就去。”春梅来到秋生家,干巴巴地对秋生说:“根娃仔他爹叫你过去一下,恐怕是不行了,熬不过下午,你还是去吧。”秋生看着一脸忧伤的春梅说:“你先回去,我马上过来就是了。”秋生来到屋子里,看到一大屋子人挤挤挨挨的,每个人的表情都写着哀怨。秋生走进里间的小屋,吴富贵动了动嘴角,秋生扶吴富贵半躺着。“兄弟,我晓得你心里想要啥子话。”秋生小声地挨着吴富贵说。“秋生哥,我不怪你,我得感谢春梅这些年来的照顾,根娃子是你的亲骨肉,其实我早就知道,你是个大好人,只是不想让根娃子晓得我是个窝囊废,传出去,根娃子会被当作笑话,丢个古记。”吴富贵拼尽力气,断断续续地小声说,脸上也浮起一丝欣慰。“兄弟,你让我怎么说呢,一句话,我晓得该怎样做事情,你放心。”秋生宽心地为吴富贵掖着被子。春梅僵直地站在床头,两行热泪瞬间滚落,在憔悴的面颊上滑过啪嗒啪嗒滴在吴富贵的脸上。吴富贵合拢眼皮,春梅用衣袖蘸去吴富贵脸上的泪滴。“秋生哥,等我走后,你找个合适的时间,把春梅和根娃子接过去一同住,那样就可以避嫌了。”秋生的内心是矛盾的,他感谢吴富贵的大度和宽怀,这么丢人现眼的龌龊事,八辈祖宗的羞耻能闷在心里,装着什么也不晓得。自己的女人跟别的男人偷欢还生下个根娃仔,婆娘已经犯下族规。春梅会被带到祠堂里跪着,遭到族人的臭骂,永远也抬不起头,娃仔同样会被人看不起,时常遭到奚落和排挤。可吴富贵却忍辱负重,打肿脸皮冲胖子,依然在时光里若有若无地漂泊。吴富贵的心里清楚自己没有生育的的原因是一场无情的火灾彻底夺走他的命根子。小时候,不慎把一盏煤油灯碰倒,煤油泼在裤子上,随即燃起来,等他娘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昏过去。而命根子却被烧焦,成年后,排尿如同女人一样地蹲着。当春梅和秋生交往甚密的时候,心里揪心成一股疙瘩。吴富贵泄气了,但又碍于面子,怕人说起自己无嗣,只好歪歪坡斜斜上,过一天算一天,只要不闹出大乱子来就行,这么一想,心里就明亮许多。人吗,光着身子来到世上走一遭,不是完美的。世间的爱恨情仇,生活的磕磕碰碰如同短暂出现的彩虹,过分地计较又能获得什么?皇帝都难圆千年梦,何况小小的一介凡人。火石落脚背的时候才晓得有些事情不是随便说说那么简单,是要经历时间和心灵的煎熬,最终选择沉默和包容。所以,吴富贵对于有辱声誉的事便看开了,依然把日子过得巴适。湖南嘚开会,毛主席万万岁﹗”春梅牵着三岁多的根娃子,来到小河口边,根娃子坐在鹅卵石上,念着春梅教唱的儿歌,春梅放下背篼来洗衣。“娘——干爹在哪里,你看你看。”根娃子一下子惊喜。“干——爹﹗干——爹﹗”根娃子那稚嫩的童声朝着大河口的河坎上飘去。“根娃仔——你在干哪样?”秋生笑着朝娃子走过来。秋生从河坎上一跃而下,在石墩上跨过,一抱抱起娃子,举过头顶。“今后就叫爹行了。”春梅瞥了秋生一眼,望着根娃子和秋生亲昵的情景,脸若桃花般的鲜艳。“走,根娃子,摸鱼去啰。”秋生把根娃子扛在肩上,一歪一扭朝大河口走去。春梅望着秋生和根娃仔的背影,在心里荡起一丝感叹:该来的,总要经历一些磨难,才来到自己身边,强逼的亲事,犹如一双筷子,拿在手里纵不能运用自如。生活里的磕磕绊绊,人生的起起落落也是有滋有味的。当一切都在记忆深处留下感动的时候,每一天的生活是充实和踏实的。春梅在脱离厄运的瞬间又迈进充满热情和激情的生活里,迎接她的同样是心中的感慨。在遭遇婚姻绊羁的同时,却被另一个男人拥有,填补了内心的空寂和落寞,心燃烧起一团烈焰,烘烤着冰冷的身躯,使她在无赖的、被束缚的、几乎绝望的生活焕发出新的生气。春梅一锤一锤地拍打着衣服,棰衣棒起落的弧线伴随着“啪啪”的声音,在小河口里此起彼伏,心里的石头悄无声息落在地上,酝酿出一段浪漫的风花雪月。“哎﹗春梅,洗衣哩。”碧芸放下背篼。“你根娃子呢?”“叫啥子干爹哟,干脆叫爹得啦。”碧芸心直口快的说。“选个干净日子,搬到秋生家去不就得了。”“你说得轻巧哟,那秋生要是看不起拖娃带崽的就麻烦了。”“妹子,有些事,瞒得了初一瞒不了十五。你家娃崽的事,你心知肚明,我可是当真的哈,吴富贵快满一年了,等过了他的祭日,你下个数。你也不能总这样偷偷摸摸的,就明打响鼓的,我老是当真的哈。”春梅从来没有在人前人后打落一句口水话,漏落半个有关娃崽的事,这时被碧芸一点破,怪不好意思的。“没事的,我又不是烂肠瘟,需要帮忙的事你叫一声就是了。”女人的心是细腻的。吃鱼吐刺,说话听音。春梅也在窥探碧芸的话里是否在实心实意的帮忙撮合她与秋生的婚姻。“麻烦你请国平的老爹看一个黄道吉日。”春梅认真地说。
一挂鞭炮在秋生家老屋外面的院坝里响起,那是吴国平和碧芸、细娃仔的来到,吴国平的嘴里咬着短烟杆,拧着鞭炮边走边笑,碧芸一手提着贺礼一手牵着细娃仔。秋生从堂屋里出来,快步走下阶阳,笑着说:“碧芸,有劳大驾,快请堂屋里坐。”随即接过碧芸的物品。吴国平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姜是老的辣,葱是嫩的香。秋生你可算得准呵,看你平时毛手毛脚的,没有想到还有心计哈,你龟儿子会摆样样哩。”“说来话长,你到思南的许家坝去买牛,我帮你看守一场(五天为一场)的碾房。春梅晚上去碾米,就那个了撒。”碧芸见吴国平和秋生小声地嘀咕着,她知道他们说啥,碧芸的心里有数。走进堂屋,拉着春梅的手:“妹子,恭喜你﹗”春梅招呼着吴国平一家老少,递上茶水。两个小毛仔在院坝里如快乐的小鸟追逐着。这场简单的婚礼就办定了。秋生记着那是三十二岁那年的正月十二日,也是春梅的三十岁生日,对于春梅和秋生都是刻骨铭心的。而今,两河口在时代的变迁中,依然叙述着生生不息的乡村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