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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江印象·文脉印江|父亲的汗水

印江三中  叶宏芬




每当读起“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这首诗时,我就会想起我的父亲。仿佛看见父亲汗涔涔的劳动身影。


父亲的汗水,很多,很多!总是沾满额头、浸透衣衫,整个头发随时都泡在汗里,只要头轻轻一甩,空中准会下一场汗津津的“大雨”。他周围的空气中,总是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暖暖地“劳动的味道”!
不管是我家的自留地,还是责任地;也不管是冬水田,还是干旱田,无不留有父亲的汗水。他种的各种庄稼,培育的各式花木,在他那淋漓的汗水的浇灌之下,棵棵都发疯似的飙长,禾苗婀娜多姿,树冠遮天蔽日。每到秋天,籽粒饱满的稻粟粱菽深深地低着头,恭谦地向每一位路人致敬。
现在,父亲早已年过70高龄。可他对劳动的执着热爱仍然丝毫不减青壮年。尽管家里人轮番劝说,他就是听不进,很是执拗。真可谓,“鬓微霜,又何妨?手持弯弓割岁月,一年四季都在忙。”年轻时的父亲,那是出了名的劳动高手,村里村外无不佩服。他干活快,舍得出力,犁耙耕耘都踏踏实实。“九耘谷无毛,三削麦无糟”“施肥不怕远,就怕埋不严”……谈起农活来,那可是一套一套,样样精通,行行擅长。
前些年市场经济不发达,尤其是农村几乎停滞于传统的自然经济状态,我们家里人口众多,祖孙三代老幼九口人,吃饭、上学、零用、随礼等各种花销。全都靠父母亲用双手从那片贫瘠的土地里“十滴汗、一粒米”地刨出来,“百滴汗、一分钱”地攒出来。广袤的土地、无边的森林、翠绿的庄稼上无不都有父亲洒下的汗滴。随着时光的流逝,由于我们五姊妹都要上学,那原本就不富裕的家庭可真是雪上加霜。
我很小的时候,常听妈妈说,父亲那时候,白天上山干活。晚上,趁着大家都睡着了的时候,他便偷偷地溜进自家树林里,伐木砍柴,一捆一捆扛去卖。一捆木材大约200多斤,要走60多里的山路,可卖一两块钱,然后再悄悄地摸着夜路赶回来。等到回家的时候,通常是东方已经出现了鱼肚白,父亲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又要赶紧和大家一起上山干活了。身上的衣衫被汗水浸润着,从来就没有干过,贴在身上,扯都扯不起来。母亲常说,你爹身上的衣服不是穿烂的,是被汗水泡烂的。
时间如白驹过隙。一晃,我们几姊妹都长大成人了。在父母辛勤劳动的养育下,以及他们潜移默化的濡染中,我们个个都勤奋苦读,最后学有所成,各自都有了一份体制内稳定的工作。不知不觉间,一抬头,才发现父母亲已经苍老了,皱纹爬满了他们的脸颊,犹如大地上深刻的沟壑,刺眼的银丝总是不能遮满他的头盖。哎!那曾经力能扛鼎、徒手打豹的父亲,早已慢慢老去。
十年前,我来到了城里工作,便在城里给父亲谋了一份工作,在某单位做保安。客观地说,我们几姊妹都工作了,父亲挣钱是小事,更主要的是想让他稍微歇息一会儿,养养身体。父亲得知这个消息,非常的乐意。这份工作,他干得很踏实,不但把自己的本职工作干得妥妥帖帖,有空了还主动打扫卫生,办公室内外打扫得一尘不染,各种花花草草,他都培育得郁郁葱葱,经常得到领导们的好评。
父亲每天下班后,又扛着锄头去屋后的山头上,开荒垦土,几天工夫就挖了一大块土地,并种上了各种各样的蔬菜。不多久,我们全家就吃上了父亲亲手种植的无污染、纯天然绿色蔬菜。父亲种的蔬菜不但品种多样,而且产量也很高。我每次去摘豆角,经常一摘就是一满大筐。白菜一大片,黄瓜挂满枝。看着眼前绿油油的蔬菜,我总是笑着对父亲说:“爹!你少种点儿嘛,多了,我们也吃不了。你这样一天忙忙碌碌的,实在太辛苦了。本来是说接你来城里,多少休息哈,结果,你看,反而更加劳累了。”这时,父亲就乐呵呵地说:“没事儿,力气去了,力气在嘛,吃不完可以拿去送给左邻右舍呀。自己种的菜,没有打农药,吃着放心,营养、口感都很好。我这人呢,闲不住,一天不出汗,就浑身不舒服,不自在”。不过感觉他似乎每天非常的快乐。在菜地里,他一边干着活,一边还哼起了我们儿时最爱听的歌谣来了,“小小竹排江中游,巍巍青山两岸走……”


那年腊月的一天——父亲70岁生日过后的第二天,我们几姊妹决定让父亲,辞退工作。因为感觉他在这里做工,不但没有离开他的土地,反而还增加了他的负担。担心父亲身体吃不消,于是让他回家了。回家后,我们几姊妹和他来了一次“秉烛夜谈”,希望他能够真正地少干一些活。于是大家决定把自家的土地,大部分送给远房亲戚,只留下几块地让他种瓜果蔬菜。大家认为这样父亲就能够在家,安安静静地休息。还对母亲说,一定要帮忙监督,少干农活。结果,只等我们转背,他们又“重操旧业”了。去年放暑假时,我带着孩子回家避暑,竟然发现父亲和母亲,背着我们偷偷地去租了别人家的土地来耕种。在秋收之季,黄豆收了五六筐、玉米打了七八担、谷子收了十多挑。
过年之时,我们几姊妹再次回家与父亲谈论干活之事,这次好像他终于答应了,他还向我们保证,说现在他要听我们的话,我们才是一家之主。我们几个听了都很高兴,以为父亲真的是要从土地里退休下来了。心想他终于想开了,舍得他那一亩三分田。后来我们还是不太放心,因为父亲的性格很执拗,于是在家里的屋檐上安装了一个监控器。我们一有空就打开监控,看看他们的身影与动静。有时打开监控,还和他们聊起天来,在监控器里大声地呼喊他们,说说笑笑,大家非常的开心。当然,安监控器的主要目的,无须赘言,还是监督他们少干农活。
有一天,我从监控器里只见妈妈的身影,在房前屋后干点家务。父亲呢,去哪里了?每每问起母亲,父亲在干什么?她总是说,你爹吃饭了,去上面的邻居家,打双升扑克牌去了。开始我们以为是真的。后来有一天早上,我起得很早,大概清晨五点过,无意间点开他们的监控器一看,怎么他们就起床了呢?我还看见了炊烟,他们是要吃早餐吗,这么早啊?我便默默地关注着这一切。到06:05的时候,看见父亲背着背篼,戴着斗笠,扛着锄头出门了。后来我又悄悄地连续观察了好几天。都发觉父亲在清晨五、六点钟就出了门儿。他们是在干什么呢?
终于盼到了星期六,我驱车回了趟老家,看个究竟。家里当然只有母亲一个人在,问母亲,爹去哪里了呢?母亲悄悄地对我说:“小声点,你不要和哥哥姐姐们说哈,小心你的哥哥和姐姐们听到了,你爹又会被他们吼。你爹和村寨上的人们上山打工去了,给老板挖树窝种树。老板说80块钱一天,你爹呀,非常珍惜这份工作。他比所有人都起得早,干活呀,比年轻人还卖力,老板非常喜欢他。”我听了这话,答应了母亲的请求,只是内心怎么都不能释怀。
天快黑了,我们准备好了晚饭,在等待中,父亲终于扛着锄头、背着背篼、拖着疲惫的身躯、蹒跚地回来了。他看见我,很是惊讶,强装着很轻松的和我们说话。我打了一盆热水递给父亲,让他洗洗身上的尘土,好换去那身汗津津的衣服。此时,我什么也说不出来。鼻子一酸,我赶快扭过头去,担心眼里的泪珠掉下来,怕父亲看见,我这么没出息。
饭后,我们坐在院子里乘凉,我假装无意地问起他们上山干活的事。这时,父亲仍然还很疲倦,可他却强装轻松地叙述着干活的全过程:“挖树窝其实并不累,完全吃得消,出出汗,反而身体更健康。因为挖的树窝可深可浅,只要能栽种小树苗就可以。只是山坡上的荆棘杂草太深,自己带的劳动工具,吃的、喝的,要一直背在身上,因为挖一个树窝会换一个地方,一天下来会跑好远好远的路程。所以只是觉得,一天下来,背上背得有一些发酸。还有就是每天上山和下山的路程,稍微遥远一些。因为那些年轻人,他们都是骑车去,有时机会好搭一下他们的顺风车,但很多时候都是我们几个老头儿一起步行,走这个路程大概要两三小时。不过嘛,没关系。每天回来吃完饭,早点休息,第二天继续干活是不会有什么影响的。力气去了,力气在,这没什么。”说着说着,还呵呵地笑了。父亲好像真的很轻松一样,也好像回到了年轻时候的样子,只是那些不知趣的皱纹毫无遮掩地布满了父亲那张曾经非常方正俊朗的脸庞。
微风习习,谈话甚欢,不知不觉间,月已斜挂。山村的夜晚,劳作一天的人们已静谧入睡,而被汗水浇灌的禾苗却在拔节疯长!



监制:左禹华 总编:蒋智江 编审张泽琴 编辑:刘承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