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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圣无言之美(一)

总有一些记忆如顽固的石头,伫立在河流中央,虽经时光风化,却依然昂首挺立,宛若凝固的旗帜。逝者如斯的流水,冲刷去躁动不安的沙尘,涤荡去狗苟蝇营的俗物,只留下裸露、皱褶却轮廓分明的质地,仿佛那在云海雾霭里巍然屹立十亿年的蘑菇石,吸风饮露,沐霜浴雪,眺望着梵净山八百平方公里内外的山水草木,注视着印江两千平方公里上下连绵不息的生灵和生活。那些有形的或无形的悲歌欢娱,都已被历史镌刻成无比厚重的万卷经书,而我们,只是初谙文字的学童,不远千里,朝圣而来。

众声喧哗,喧哗得让我们听不见自己的心跳,并忘却了沉默的意义。然而,在这些沉默的石头面前,我们似乎只能沉默,只能触摸。这是印江城东朗溪古镇的石头,大块小块的,层层垒叠,从唐武德三年穿越至今,已逾千年;这是形成于明中期的高厢房的石头,灰暗的,土黄的,像土司的脸,静穆而庄严。

石头上不知何时生出了厚厚的苔藓,石缝里也不知何时长满了绿色植物,我们沿着石头铺就的台阶一步步走向它们,就像一步步走进静默的历史深处。它们终究比王朝活得长久,比田、任二姓世袭土司活得长久,比千年政权活得长久,也更平实从容,就像那些沉默不语的土家人,听得了白日的喧闹,也享得了夜晚的寂寥,兀自繁衍生息,坚忍生存。“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土司曾经居住的厢房如今已成为百姓人家,或许只有门楣上那个依旧清晰的“福”字,传递着人们亘古不变的祈望,看不出高低贵贱。大门紧锁,我们无法进入其中,一睹土司的遗物,迎接我们的是一副红底黑字的自撰对联,“喜有良缘今成佳偶,感谢亲友耀我门庭”,我们没能见证一对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喜庆场面,倒不难想象到土家人“隆情厚谊”的热烈与幸福。走出高厢房,不经意发现,石道旁空地上种下的玉米苗已有半人高了,一排一排的,绿意葱茏。

依山伴水的土家村寨,水果飘香的新农村,这又是历史烟消云散之后的现实生活,是朗溪甘川的魅力所在。甘川,印江县城东部的一个小村落,发源于梵净山的印江河环寨而过,房屋依山就势,道路干净整洁,整个村寨山水相连,路桥相通,小桥、流水、人家浑然一体,构成了乡村旅游的自然景点,也成为梵净山西线旅游线上的必经之地。

2009年,这里成为印江自治县启动实施的新农村建设县级示范点,也是重点打造的旅游商品专业村。首先吸引我的是屹立桥头的“朗溪甘川建桥碑记”,上面刻写道:“甘川桥成,惠泽斯民。明洪武入始,朗水滔滔,隔断交通。乘盛世之机,顺民意所向。……在各级各部门和亲友的关心支持下,580余众人均集资150元,共8.7万元。”无论是土家族,还是苗族等少数民族,“桥”最先构筑在他们彼此的心上,抵挡住汹涌的洪水,更接通了这个原本闭塞的村落与外面世界的联系。在参观之前,我不免疑惑:这个只有168户居民的“新农村”究竟新在哪里呢?硬化的道路是新的,集中改造的房屋是新的,青石板和路灯是新的,文化活动场所是新的,绿化院落是新的,花坛、公厕、垃圾池是新的,更重要的是,一事一议的财政奖补项目是新的,每个居民都成为甘川新农村建设的主体,由此,甘川才得以被打造为集自然景观和人文景观为一体的魅力村寨。我们到来的时节,虽然桃花已谢,柑橘未结,但到处枝繁叶茂的果树(如印江红香柚等),足以让我们想见果实挂满枝头的美景。掩映于果树之间的,是黑瓦铺成的屋顶和高大的白墙,黑白相间,错落有致,与徽派建筑相像,却又不乏因地制宜的木楼结构,倒也别具一格;更有意味的是,在一面面白墙上,手工绘制了一幅幅关于计划生育的宣传画,通俗易懂又妙趣横生。或许是因为亲近自然的缘故,甘川百姓的生育观也崇尚自然,希望子孙后代如果实一样丰盈饱满吧。(未完待继)

【作者简介】江飞,安徽桐城人,安庆师范学院文学院副教授,北京师范大学文学博士,安徽省文学院第三届签约作家。著有散文集《纸上还乡》、《何处还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