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壮美的印江

嵌在黔东北的印江土家族苗族自治县,在未与其晤面之前,我常把她想象成湖南湘西的凤凰,玲珑的城廓,宁静的村寨,山如黛眉,水似眼波,歌舞翩跹,银饰丁当,说不尽的秀润与妩媚。

我与几位文友应邀去了印江。先到贵阳,再乘车近7小时始达,真正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几天来,我们走访印江县城,街市井然,新楼亮丽,澄碧的印江水,窄窄,款款,穿城而过;到处绿树蓊郁,清凉可人,那枝丫间无意中便会绾住一段少男少女的歌谣;杜鹃花红红粉粉,肆意地开得正盛。我们踏勘山环水绕的村寨,茶园、果园、稻田,一片接一片,绿意盈盈,而在结构精美的吊脚楼、筒子屋,燃着灿若红莲的火塘,奇瑰的传奇故事,在口口相传中繁衍生长。我们在紫薇园,观赏土家族婀娜多姿的摆手舞;在合水镇木黄河边的古作坊,看薄如蝉翼的白皮纸如何诞生;在梵净山半山腰的护国禅寺方丈室,听年过九旬的高僧细说因缘……印江,你是如此静穆,如此娟丽,如此纤柔。

不,这不应是印江全部的内蕴,当采风活动日渐深入,兀地触摸到印江强烈而雄劲的脉跳时,我眼中的印江分明呈现出一种别样的壮美,喷涌出震撼心脾的伟力和热情。

到印江不可不去梵净山,它绝不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而是充满着无羁的野性,山峰陡峭,断崖如削,沟谷幽晦深邃,泉瀑奔涌呼啸掷出万钧沉雷。与之相配的怪石嶙峋狰狞,奇树傲岸挺拔,翠竹剑戟横空,连四时开放的杜鹃花也凝重如血。到了梵净山,不可不飞身登绝顶,日出或日落,霞云簇拥,山顶铸金,这“红云金顶”何其气象万千。当一番潇潇春雨过后,天兀地晴亮,金顶会出现巨大的环状佛光,登临者的身影镶嵌环中,何等壮观啊!

“似痴如醉弱还佳,露厌风欺分外斜”,宋人杨万里所描绘的紫薇花,不过是一种小型灌木,袅袅婷婷,与病美人何异?但在印江永义的紫薇园,却屹立着一株历千余年风霜,高30余米的紫薇树,属第三纪残遗植物,在神州大地仅此一株。一年开花一次,脱皮一次,但种子落地不生,枝条嫁接不活,与园中各类紫薇科植物迥然不同。多少紫薇在无尽的劫难中,从外形到内质,不断虚化和蜕变,成为纤弱的种群,顾影自怜。而这株千年神树,永远保持硕大的体魄和刚毅不屈的品格,在开花和脱皮中不断新陈代谢,以恪守坚贞不渝的信念,如一面猎猎飞扬的旗帜,昭示着生命的真谛。不可再生,不可嫁接,正如一种壮美的精神气质不可复制,不可克隆。

在灯影交织的严家祠堂,我们观赏过遒劲古拙的傩戏,那充满诡秘的一招一式,将远古初民的遗风流韵,肆无忌惮地渗入现代生活的图景,激腾起都市一族对大自然的由衷拜服。在庙会的开幕式上,土家族的长号唢呐向天而吹,其声沉宏峭拔,穿空裂云,让闻者心胆俱壮。在木河边边生产白皮纸的作坊里,粑窝冲绒,粗重的木杵撞击石臼所发出的惊天动地的声音,揭示着传统文明不竭的张力。

那个夜晚,星月交辉,印江城“火树银花触目红”。土家族、苗族和汉族的各路好汉赤膊赤脚,和着雄浑的锣鼓声、长号唢呐声,舞着龙灯呼啸而来。于是壮汉们举着缠绕鞭炮的长竹竿,捧着填满硝药的大竹筒,蓦地“杀”入龙阵“打火炮”和“打花”。鞭炮点燃了,烟花点燃了,一声声的炸响,一团团的火焰,在舞龙汉子的身前身后翻腾喷溅,于是欢声更高,龙影更疾。我看见火光在赤脚下流淌,火焰在古铜色的脊背上滚动,没有人稍有怯色,没有人略显彷徨。只听见舞龙汉子齐刷刷呼喊:“呵嗬———呵嗬———”

他们曾这样踏着火光走过漫长的历史,他们曾这样呼喊着塑造印江的山山水水。在火光和呼喊声中,我看见跨在龙背上的印江,如此壮怀激烈,如此意气飞扬,如此威风八面!

印江啊,壮美的印江!

                                                            原载《人民日报》20060130 第三版